12月3日上午，在国家宪法日来临之际，天津市委政法委、市妇联联合召开“维护妇女权益 推进社会治理”——2020年天津市妇女儿童维权十大典型案例发布会。天津市检察院第一分院办理的“零口供”抗诉案位居榜首。消息传开，办案检察官收到了很多祝贺信息，其中被害人杨某发来的微信最让办案检察官珍视和感动：“祝贺您获得这份荣誉，更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和开导，我已经彻底放下了包袱，当了老师，也交了男朋友，灰暗的日子终于过去了，衷心感谢您让我获得了新生。”
面对讯问：他始终不认罪
事情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2018年3月，天津市和平区法院宣判被告人李某犯盗窃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一年十一个月。此时，检察官们面色凝重，因为这个结果意味着李某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几名检察官在回去的路上就拿定了主意，提起抗诉，决不让漏罪逃脱。
此后，天津市三级检察机关上下联动，借助高科技手段固定了李某涉嫌强奸、抢劫、强制猥亵数罪的客观证据，让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多年前，从内蒙古到天津打工的常某是一名大龄女青年，她通过相亲网站寻找另一半。在网站上与李某配对后，二人一直在微信上保持联系，交流得非常愉快。当李某提出见面、看电影时，常某答应了。一见面，李某不仅文质彬彬，有礼貌，还在电影放映前给自己买水，她感觉可以和眼前的小伙子进行进一步的发展。
但喝过饮料不久，她便感觉头昏脑涨、视线模糊，并逐渐失去意识。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家小旅馆的床上，衣服已被褪去，她明白自己被性侵了。惊恐之余，她还发现自己手机中的钱已被转走。当她联系李某时，发现李某已将她拉黑。她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但转念想到自己是外地人，好不容易找到工作，而且以后还要结婚，担心事情闹大后对自己的名誉不好，便没有报案。
但不是所有的被害人都会选择忍气吞声。天津的一位姑娘与李某相约见面，因自我防护做得好，李某最终只是盗转了她4000元钱。苏醒后，她毅然向警方报了案，这才掀开了此案的一角。
“经分别调取监控录像、开房记录和手机视频等证据，挖出李某多起犯罪事实，其作案手段如出一辙：主要就是通过在相亲网站进行实名注册，通过微信、QQ等方式线上联系，待约出相亲对象吃饭、看电影时，趁对方不备将精神类药品投到对方饮料中，等被害人精神恍惚时将对方带至提前开好的旅馆内实施犯罪。”此案的办案组负责人、时任天津市检察院第一分院第一检察部副主任齐颖萍介绍道。
“在看守所见到李某第一面，第一感觉是年轻、斯文、有礼，而且他又受过高等教育，很难让人将他与多起恶性犯罪联系起来。”2018年4月，天津市检察院第一分院受理了这起抗诉案件，齐颖萍说起了在看守所内见到李某的第一印象。
每当检察官提讯他时，李某有时低头不语，有时双手不停揉搓，但不管怎样他都始终不认罪。
破解密码：还原生活轨迹
“讯问无果也在意料之中，他从案发后就一直拒不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为此，我们确定了突破方向，把功夫下在搜集证据上，用证据说话，将案件办成铁案。”齐颖萍说。
天津市检察院组织公诉、技术部门，会同一分院、公安机关，组成专案领导小组，分设办案组和技术组，合计近40人。其中，技术组抽调了全市检察系统10名精英技术骨干，专门负责破解该案犯罪嫌疑人的电脑、手机、硬盘中关键文件。
“我们面对的是李某的U盘、移动硬盘、电脑硬盘和手机，一共5个检材，在对未加密检材进行数据恢复提取的同时，我们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破解加密区，我们推测最有价值的证据信息就在这个区域，这也是李某精心隐藏的。我们发现其所用的加密技术是国际公认的破解难度最高的bitlocker驱动器加密术，这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当时负责组织攻关的天津市检察院技术部杨明昱科长介绍道，“我们分析后认为，找到秘钥是破解密码的便捷通道。我们决定对李某电脑、手机的使用痕迹，结合其经常登录的网络主播游戏以及黄色网站有关情况进行反复试验。”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秘钥攻关第7日的深夜12点多，技术组成员陈小冬输入的一组根据李某电脑桌面海报分析形成的密码竟然通过了，这让已经连续输入数千条数据都失败的他一下子愣住了，小声和同事说：“咱们过了吗？”当大家反复确认后，所在楼道回荡着欢呼声。
成功破解密码后，技术人员在加密区获取了关键证据，李某在作案时拍摄的大量图片、视频一一清晰呈现，这些资料是给其定罪的第一手证据。
技术组又经过10余个日夜的连续奋战，对李某全部电子产品的海量数据进行梳理并形成检验报告，按照时间线还原了其生活轨迹：李某平时买了什么、聊天说了什么、上网查了什么，都一目了然，这些都成了引导侦查方向的重要依据。
“其中有两条信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一是李某多次在某法律服务平台咨询律师如果在女性被下药后实施强奸、抢劫如何判刑等法律问题；另一条是多次与某药房联系，购买精神类药品。我们据此开展调查，兵分两路，一路到青海找到咨询平台的律师，固定证言证据；一路远赴广西找到药房老板，调取李某购买药物品种和明细，同时也排除了他和家人患有精神疾病服药的可能。”齐颖萍介绍说。
李某买的这些精神类药品究竟会有什么作用？带着这些疑问，办案人员前往天津市安定医院找专家咨询。精神科专家表示，李某购买的药物都是精神类控制药品，具有安定镇静效果，正常人服用后能使人意识模糊，行动不力，直至行动能力减弱丧失，还会抑制人的各种生理反应，直至丧失判断能力、自我防卫能力。据此，专案人员确定李某购买的精神类药品使用后产生的所有症状与被害女性的表述完全一致。
人脸识别：找到十余名被害人
在厘清李某作案的犯罪手段后，取得被害人的证词成为突破“零口供”案件的重中之重。鉴于很多被害人选择了沉默、没有报案的情况，办案组想到了一个方法。
“我们能不能对李某手机、电脑中的大量女性昏睡照片和视频，用图侦手段锁定被害人身份呢？”为此，办案组联系到国内著名人脸识别专家指导开展人脸识别查找被害人，最终找到十余名被害人的身份信息。
后经办案组初步调查，这些被害人大都不是天津人，很多都已离津返乡，且已结婚生子了。为打消被害人顾虑、做好安抚工作，办案组决定派出多名女检察官前往各地核实取证。
“异地取证阻力重重，很多被害人都存在抵触情绪，或怕影响名誉，怎么也不肯说出实情，也有被害人瞬间崩溃，需要我们耐心细致地解释劝导，往往多次见面才能取得一份笔录。”赴外地取证的女检察官陈博介绍说。
杨某和李某是同乡，二人在老家时就相识，但联系并不多。2013年，杨某考入天津某大学。在一次国庆长假期间，李某邀她见面吃饭，见吃饭地点离学校不远，杨某便欣然前往。
一见面，李某很绅士地帮杨某提行李，还贴心地递上了饮料。在吃饭过程中杨某意识逐渐模糊，再次醒来时已在陌生的宾馆中了，此时李某已经离开，杨某手机还收到了李某发来的多张自己的不雅照片。自此事后，原本活泼开朗的她变得郁郁寡欢，一度产生轻生的想法，也不敢再接触男性。
当检察官联系到她时，一听到李某的名字，杨某马上避而不谈，几经劝说疏导，她才同意下班后与检察官见面。见到杨某的第一面，检察官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长发遮脸，神态憔悴。在检察官的说明和安抚下，杨某将当年的遭遇一一道出。
办案组先后赴山东、辽宁、甘肃等地，补充询问笔录14份和专家意见书及相关书证共计29余份关键证据，构建起完善的证据体系，让拒不供认的李某无可辩驳。
2019年12月，天津市检察机关通过技术手段补强证据，挖出其数起涉嫌强奸、抢劫、强制猥亵等重大犯罪事实，提出支持抗诉意见获得法院支持。该案发回重审后，最终判决认定了李某3起抢劫、2起强奸、3起强制猥亵共8起犯罪事实，遂以强奸罪、抢劫罪、强制猥亵罪数罪并罚，判处李某有期徒刑二十年，并处剥夺政治权利和罚金。李某不服判决提出上诉。
今年7月，天津市第一中级法院认为原判事实清楚，电子数据检查报告、照片视频、短信记录、微信聊天等证据能够相互印证，作出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
检察建议：做好办案“后半篇”文章
李某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但案结事未了，对案件中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一分院高度重视，充分履行检察监督职能，开展源头治理，分别对控制药品销售管理、增强女性自我保护意识、被害女性心理抚慰等领域开展综合治理。
“这起案件中李某购买的精神类药品其实就是精神管控药品，早在2005年我们国家就施行了《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管理条例》，在2016年进行了修订，对这种具有潜在危害社会风险的药品都是严格管控的。李某轻易能从药店购得，暴露了行业管理的漏洞，为此我们前不久向有关卫健部门制发了检察建议书，指出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并建议严管严查，开展巡查整改。”齐颖萍介绍说。
卫健部门收到检察建议后高度重视，回复表示要进一步严控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的出口关，做好检查整改工作，同时加强对医药行业从业人员的教育培训，凡遇该类病患必须进行相关医疗检查后再开具此类药物，确保医疗规范化水平。
女检察官陈博在异地取证过程中，切身感受到了以杨某为代表的被害女性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虽然我们把取证工作安排得非常细致、暖心、周到，让被害人感受到温暖和可信，从而打消她们的顾虑，但有的被害人心理包袱还是很重，甚至可能存在精神障碍。”
为此，一分院与天津市妇联沟通协商，依托妇女法律心理帮助中心，请专业心理咨询师为被害人开展心理疏导。近期，又对她们进行了回访，庆幸的是，所有女被害人均已走出阴霾，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杨某把自己曾经遮挡面部的长发束了起来，露出了年轻姑娘的美丽容光，开启了她新的人生。
